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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性網事
慧泉
我認識葉子惟怩是在大多倫多北約克圖書館,更確切地說,是在圖書館的電腦裏。
在那個我剛剛失去工作的無聊的季節,我不願意呆在家裏為心再添煩惱,或者喝著啤酒,想著桃花、宏運,到頭來,又一頭喪氣,於是,便去圖書館,翻閱一些莫名其妙的雜誌,間或用公共的電腦參與一些聊天室的對話。不過,在虛擬空間裏,你看不到真實的人生,因為那些躲在螢幕後面的人所編織的每一篇帖子或發言都充滿了不確定感。那使我本已為不確定感所載荷超重的心裏再添幾分砝碼。
於是,我不知道我活的意義在哪里。當我正年輕力壯的時候,便失去工作機會,我成為一塊廢鐵在路上被各式的車輪轟轟地無情碾過。
不過,電腦所產生的虛擬也象吸毒一樣有麻醉作用。“讓我做一個虛擬空間的偽君子吧!”我在“構造人生”論壇上這樣說過。
第一次在電子信箱裏讀到葉子惟怩的信的時候,心還難免有點五味雜陳的感覺。
“奇數,早已從你不能察覺的角度觀察了你很久。我不想說一個女人的一面恰是男人的補充。不過,在讀過你用手重擊鍵盤所寫下的矛盾的帖子後,我心裏還是升起一絲柔意。希望我的信能給你一點驚喜,一點詫異,和一點寄託。葉子惟怩”
這種信對我來說也許不該稀奇,因為你把不准那人是男是女,你也無法判斷她(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在無聊和煩躁的日子裏,你不能忽視一個似為女性的接觸。於是,我告訴小葉子(我喜歡這樣稱呼),如果你是一個非女性的話,就別跟我瞎掰,否則,我願意領承你的好意和女人氣息。
接下來的日子,在她發誓說她是真正的女人後,我們便每天一帖的往來了。小葉子告訴我,男人太累,中國式的男人更累。“因為你總把自己看得太高大,總想當奇數(正如你的名字),又總覺得生不逢時,然後便後悔幹嗎要來加拿大這個鬼地方,懷疑人生是否走錯了路。”我說,你還多少有點水平。她說:“其實有什麼呀,向中國女人學學吧!她不在乎曾經擁有的社會地位。她只要有了愛、家和孩子,什麼樣的工作都能做,甚至不惜從最底層學起。”
這明明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不能擁有工作而對一個正失業的人說貶值的話。
“對不起,奇數,你並沒有告訴我你失去了工作。這樣吧,告訴我你是學什麼的和做什麼的,如果你信任我的話,在讀到你的回復之前,讓我借用朋友的一首小詩獻上一點祝福吧。”
小詩的題目是:穿過你的頭髮,我的手
如果你走在夜雨淋濕的街頭,看到霓虹閃閃為你溫柔地伴奏,你一定要想著和一位知音同行,穿過你的季節,時光的盡頭。
如果你彷徨在虛擬虛幻的案頭,想像壓力潮湧般忽前忽後,你一定要告誡變化的人生,是該讓歡樂牽引著憂愁。
如果在你放飛你的翅膀的時候,想著擁有無邊無沿的宇宙,你一定要讓我變成一縷輕風,穿過你的頭髮,我的手。
如果說小葉子的思想激動了我,我真願這首詩是她寫的。雖然,我有著很好的教育和最高的學位,但我的學位和知識轉換到加拿大社會突然象貶值了的舊船票,使我在異鄉的客船上身不由己。
“奇數,你的才華表現在你的回信和作品裏,你的能力蘊藏在你的博士證書裏。這一切使你驕傲又喪氣,是嗎?別讓你的知識財富成為你前行的包袱吧。當你踏上這條不歸路的時候,你的過去就成了你的起點了。船行後還能留下痕跡嗎?看後邊走過的路總會使你迷失的。”
我坦承小葉子是一個充滿靈氣和才氣的女孩。這使我心存僥倖又夾雜著某種幻想。我需要一種外力在我停滯的車輪上踹上一腳,更需要從另一個視角去審視餘下的路應該怎麼走。小葉子恰恰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在來來往往的電子信件交流裏,我再也無法使我的感情靜如止水。
於是,我邀請在她某個晚上到“構造人生”論壇上見面,但她說她晚上不能上網,不過答應我在一個中午的一小時裏和我在那裏懇談一次。
“你想像我是一個穿著亮麗服裝的女人吧。我或許不拘小節,時而衝動但不乏機靈。”小葉子這樣描繪她。於是我把她想成一個梳著學生頭的矮矮的小傢伙,無框眼鏡下眨著一雙烏黑?亮的眼睛。這樣,我似乎減少了負擔,心中產生了平衡。在網上,我變得大膽,因為她或者其他人,沒有辦法知道我是誰。一個小時裏,我們談過移民,談過文學,也談過工作,但總是意猶未盡。
三天後,我抑制不住地違反自己的原則,寫信邀請她面談一次。我原本抱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卻得到了百分之一百的答復。她選在一個我妻子剛好有事的晚上,讓我到“上園小敘”茶座見面。她預定了一個靠窗和牆角的座位。這時,我倒有些犯難了,因為妻子問我晚上做什麼,要不要她頭一天把那個晚上的飯菜做好。而我又不好實話實說。
這就是我的妻子。我們結婚四年,到現在仍然相愛如初。她曾在中國做廣告設計,現在一間餅店裏設計糕點圖案。她溫柔賢慧,體貼入微,但她又波瀾不驚,四平八穩,沒有業餘愛好。我寫的散文和詩文她看後要麼告訴我不錯,要麼說好,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評論。我心靈的深處多少感到缺點什麼,我多麼希望小葉子的靈性、機敏能依附在妻子的身上。
我還是決定向妻子撒謊。我不能告訴她我和一位未曾謀面的女孩約會,我只能告訴她我和一位朋友約好外出就餐。儘管我說時心裏有些慌亂,但妻子卻全無察覺。
晚上,我穿好西裝,打好領帶,又到隔街花店買了一束包裝精美的鮮花。當我來到“上園小敘”的時候,看到小葉子亮麗的背部,我心速加快,竟不知應該單手還是雙手捧著鮮花。當小葉子回頭微笑著看我的時候,我驚訝得無法言語。
她是我的妻子。那一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2450)